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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»   滋根文選   22/08/2011 10:29 李渝:被遺忘的族類

美國紐約李渝

★啟程
 
1929年﹐27歲的沈從文寫了一篇後來成為二十世紀文學名作的短篇小說﹐“蕭蕭”。
小姑娘蕭蕭嫁去三歲的丈夫家作童養媳婦﹐每天早起晚睡﹐勤勞辛苦﹐照顧着家務和小丈夫。偶然空閑的時間﹐蕭蕭聽大人們談笑﹐說到城里“女學生”的種種趣事﹐小小的頭腦裡也引發了對“女學生”的好奇。“女學生”究竟是什麼﹐蕭蕭一點也不清楚﹐跟自己比那天邊的星子還遙遠呢﹐可是蕭蕭白天開始想到了“女學生”﹐晚上在睡裡夢見了“女學生”﹐心裡生出了某種說不出的憧憬。
老友屬於滋根基金會﹐以資助中國偏遠貧窮地區失學女生上學為業旨﹐每年要去分配地點探視運作情況﹐今夏六月照例出行﹐問我要不要一同走一趟。不愛旅行也非會員的我﹐便隨着踏上了旅行的路﹐來到了極陌生又極熟悉的地方﹐貴州黔東南自治區。
我們-包括了老朋友P和C﹐和一個由基金會資助攝制記錄片的電影小隊﹐分別在香港會合﹐飛貴州省府貴陽﹐停留一天﹐坐中型巴士向東走﹐進入自治區﹐到達雷山縣城﹐再停留一天﹐繼續坐中巴﹐順着宛延曲折驚險的山路﹐來到了目的地-方祥鄉。
陌生﹐是因為第一次來﹐熟悉﹐則是一則由沈從文各種文字的導引﹐一則在我自己的〈金絲猿的故事〉裡﹐已經有過了兩次深刻又親切的造訪。既然有過心的造訪﹐眼前景物跟想像中的這麼貼近﹐只覺得不能更熟悉﹐一路宛延進入的﹐倒像是久違了的故鄉。雨細朦朦的下着﹐坐在車窗邊的我﹐就這麼一一被山川草卉重逢老友般的歡迎着。
山巒柔軟旖旎﹐溪谷蔥鬱蒼秀﹐原來北宋畫家董源是從前者﹐20世紀台灣畫家余承堯是從後者找到了紙上山水的原型的﹐現在它們跟着車子﹐前前後後﹐又左又右﹐一路歡快的伴隨着。羊齒﹐羊齒﹐遍生在年少台北記憶裡的和虛構的故事裡的羊齒﹐數不盡種類的無止無盡的羊齒﹐滋潤溫馨的依偎過來﹐寒喧問好。島嶼常見的杜鵑﹑夾竹桃﹑芙蓉﹑亞麻黃﹐北美洲的闊頁杜鵑﹑山茱萸﹑玉蘭﹐各種的松和柏﹐在原產地茂生成了豐厚的植被。密叢裡這裡那裡探出頭來的﹐是熟悉的天竹﹑金銀花﹑大麗花﹑醉魚草﹑虎麻﹑野棉花﹑繡球﹑萱草﹑大王百合﹑和蘭芷。還有桃樹和桃樹﹐梔子楚楚的長在角落﹐開着一兩朵乳白色的花。畢竟是親自來到這金絲猿的鄉園了。
自然界的歡迎還沒止﹐人間的隊伍又迎在前邊﹔方祥在望﹐只見男女孩子們﹐大人們﹐穿着美麗的苗服﹐拿着鼓和蘆笙﹐牛角和迎客酒﹐在車前的黃土路的兩旁﹐碧綠的水田邊﹐橋上﹐和一條河的對岸﹐等候多時了。地區的全名是“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”﹐為貴州省九部區之一。州內分十六縣﹐有32種珍稀動物﹐包括了黑頸鶴﹐華南虎等。最珍貴的黔金絲猿生活在梵淨山中。有烏江水力﹐富汞﹑煤﹑磷﹑鋁石﹑錳﹑銻等礦產。難怪路上曾見大紅字標語板﹐“攔河攔江﹐要能要光”。有水稻田﹐蕃薯田﹐野菜田﹐有花橋﹑風雨橋﹑鼓樓﹐和“丈夫”﹐“柏子”﹐和〈邊城〉裡的﹐在〈湘行散記〉裡被描寫成“看來如一種奇跡”的沈從文最鍾愛的美麗的吊腳樓。
苗族佔80%以上人口多數﹐還有布依族﹑侗族﹑仡老族﹑威寧族﹑彝族等。以後我們全程接觸的均是苗族﹐只遇到一位侗族記者先生﹐要是不經道出﹐看不出和苗族有何不同。苗族女孩子有圓圓的臉﹐秀麗的五官﹐男女一般個子都較小﹐皮膚黑細﹐外形頗近寶島台灣人。有生苗和熟苗的分別﹐包括方祥在內的雷山縣屬生苗。族人以苗語交談﹐人人會唱綺麗的“飛歌”﹐沒有書寫文字﹐小孩未入學前不會漢語﹐目前女性有95%﹐男性有77%是文盲。
我們將以方祥為據點﹐步行進入遠近各村寨﹐于P﹐是作每年的深訪﹐以推進基金會事業﹐于我﹐直至此刻﹐則仍在摸索它給與的意義。
 
★入山問境
 
一個不喜歡旅行的人﹐這麼越過了時間和空間﹐迢迢千萬里認定目標的到來﹐旅行必須超過旅遊的性質﹐不是嗎﹖我對自己說。P對我說﹐我先講幾個故事給你聽吧﹐看你能不能連起來﹐給記錄片編個劇本再說。P是個熱情所至﹐行動所至的人﹐所以能擔當下令人卻步的基金會行政工作﹐所以能比港臺資深大導演還更即興的拍電影。
 
是這樣的﹐紐約的人員都約好在甘乃迪機場會合﹐一同上飛機時﹐P卻不知去了那方﹐誤了班機﹐到貴陽的行程比別人都遲了一天。既然曾是保釣同志﹐自然義不容辭的等她﹐我便在其他人都去雷山的時間﹐一人留在旅社大廳打磕睡。下午﹐本地人羅先生開車來旅社﹐接我一同去貴陽機場接遲到的P。羅先生又再安排好車子﹐送我們去雷山﹐和大家會合。新安排的車子是從貴陽某整容醫院連司機一併借來的﹐隨行還有一位摩登漂亮的苗族“禮儀小姐”。按院中規則﹐每輛車都配有“禮儀小姐”﹐無論有無必要﹐必須隨車同行。禮儀小姐正式的工作是﹐陪伴動了手術的顧客病人回家。“像開了雙眼皮的人﹐一陣子是看不清楚的。”小姐說。整容生意越來越好了﹐假日更是興旺。
 
P和我雖然同住在一個城市﹐偶時通電話電郵以外﹐各自忙碌不見面竟也有二十年左右。趕着和前隊會合的一路上﹐司機先生專心開車﹐禮儀小姐無須照顧眼睛看得很清楚的我們﹐在後座歪頭睡去了﹐二人聊天正好。是這個時候P說﹐我給你解釋一下情況﹐講幾個故事給你聽聽。故事的確都是很好的劇本材料﹐也使後來停留在苗寨的我的旅行﹐畢竟是超過了旅遊的性質。
 
★女學生
 
雙行道平穩延伸﹐西南山水秀麗逶隨﹐故事展開。
 
念初一的楊小英家在雀鳥﹐週末回家住。每個星期天﹐小英換上乾淨的衣服﹐書包裡放一小包米﹐從靠在牆角的柴堆中抽出一根乾木干﹐要回學校去上課。翻山涉河去方祥中學的一程得走兩個半小時﹐路又陡又窄﹐夜了還得防蟲打蛇。穿着五塊錢一雙的簡便涼鞋﹐肩扛着比自己還重的樹幹﹐小英倒是總走得又快又爽﹔在學校學習的週日是她最開心的時間了。小英的爸爸編籃子討生活﹐手工很花時間﹐一天只能編兩三個﹐一個賣5﹑6塊錢。媽媽在田里幹活﹐若能維持自家一年的三餐或兩頓﹐就是很理想的收成了。小英明白唸書機會得來不易﹐越發勤奮的幫助家活﹐越發翻山越嶺﹐晒着日頭打着月光的來上學。
 
楊小珍是雀鳥小學二年級學生﹐聚落在半山腰的雀鳥甚麼車都開不進﹐小珍某次難得出鄉﹐還是第一次見到公共汽車呢。一年P造訪鄉寨﹐經過瓜田﹐意外的看見小珍不在教室卻在田里幹活。原來本鄉小學只辦到五年級﹐要繼續唸書就得去外鄉。路程遙遠辛苦還不算甚麼﹐得備帶着米和薪材去住校﹐倒是家裡擔負不起的﹐小珍念完五年級就自動停學了。見到她稱為老師的P﹐小珍只不住的說對不起﹐為自己的輟學道歉﹐兩腳站在瓜田的泥地裡﹐不止的流眼淚。
 
羅平念到四年級時﹐弟弟也到了入學年齡﹐爸爸說﹐家裡沒法為兩人同時貸款上學﹐何況也沒另一條能帶走的棉被﹐女孩子不用去了﹐讓弟弟上吧。老師到家裡來﹐問小平自己的意思﹐女孩子站在父親身後邊﹐話還沒說眼就紅了﹐忍不住的一直揉着眼睛。
 
父親喝滴滴露自殺時﹐楊康才兩歲﹐跟改嫁的母親到新家去時是四歲。十歲時新家不能再住了﹐兩個姐姐把她接了回來。雖然姐姐都是文盲﹐十歲的小康卻入了方祥小學一年級。姐姐分別出嫁後﹐兩年前小康不得不停學﹐去廣州打工。只是聽說又回來了學校。算算今年初三﹐該畢業了。
 
水寨的楊昌麗寄了一封信來﹐說自己不能再繼續上學﹐可是能夠念到四年級已經非常的感謝。基金會持續支持﹐昌麗究竟是念完了小學和中學﹐又考進了龍江師範。畢業後回來故鄉作老師﹐一家家的發動入學﹐現在負責學校的夜間掃盲班。
 
吳安明的事有些特殊。口齒特別清晰的安明是學校的優秀生﹐方祥初中畢業後﹐考上了雷山高中﹐這在村寨裡是很難得的。可是高中所費不貲﹐明白家裡無法負擔﹐安明跟來訪的P道別時說﹐高中是上不了的﹐能念完初中卻是已經知道了幸運。問高中一年學費要多少錢﹐回答說600元左右。臨走時P將600元留在了學校的辦公室裡﹐一年後再訪﹐卻驚奇的發現﹐雷山高中並沒有吳安明這位學生﹔600元用到哪裡去了呢﹖原來是這樣的﹐高中一年豈止600元學費而已﹐還有食宿等﹐加起來至少要1500元左右。每天在學校只讓自己吃一頓飯的安明﹐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﹐終至於要自動退學。回家後不久﹐17歲的女孩子發生了精神失常的問題。
 
故事持續﹐一時開心一時難過﹔路程平穩﹐一回坦直一回彎曲。汽車進入鄉城﹐路面開始顛頗﹐出現了店舖和行人﹐拐進巷子﹐敘述暫止﹐只是本事還沒有完﹐以後幾天的跋涉探訪中﹐情節還會繼續。
 
在一棟粉紅色的混凝土樓房前﹐車熄火停下﹐“雷山賓館”到了。簡朴的小鎮﹐典型的西南村屋﹐從中聳起像歐洲地中海式的三層建築﹐樓面的粉紅更接近桃紅﹐視覺上很令人意外。旅館內部規劃直達城中二﹑三星級旅館﹐服務員都是年輕的苗族女子﹐穿着大紅色的改良式民族服裝﹐簪着洋紅色的塑膠頭花﹐個個禮貌週到。只是本地人在館內隨時嗑瓜子﹐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﹐廳廊地面幾乎沒有放腳的地方。晚飯設在一樓的個別餐室﹐擺出了以後旅程中持續不中斷的第一次盛宴﹐眾人圍桌品嘗“魔芋”和蕨菜。乍聽魔芋﹐驚嘆于名稱﹐在筆記本上忙記下“魔玉”﹐坐在身旁的C拿過筆﹐把“玉”改成了“芋”。
 
魔芋是雷山縣的經濟性特產﹐苗族學者胡志鴻先生編寫的〈我愛中華﹐我愛雷山〉書中記﹐魔芋在中藥裡有“五味調食﹐主消渴”的作用﹐能治“痛腫風毒﹐麻傅腫上”﹐現代中草藥學列出能治的病更多﹐包括了“痰漱﹑積滯﹑瘧疾﹑經閉﹑痛腫﹑丹毒﹑湯火傷”等﹐“腫瘤﹑淋巴結核﹑毒蛇咬傷﹑風濕關節炎”等。因熱量低﹐營養豐富﹐且能美容。此外﹐“作為糖化霉﹐魔芋粉在發醇工業有着促進曲霉形成”的作用﹐製成粘劑﹐用在加強鑽井的井壁上﹐在造紙﹑瓷器工業﹐紡織業上﹐農業病蟲害防治上﹐都有一定的成效。
 
魔芋真是魔極了﹐吃起來﹐味道則跟芋頭差不太多。
 
蕨類的葉﹑莖都可清炒﹐根能磨成粉﹐參入麵粉裡作爽口的麵條。
 
分配給我的旅社房間﹐有三大面半圓型向外拱出的長窗﹐垂掛着湖綠色的窗帘﹐開向後院一棵古老的木蘭樹。樹蔭底下﹐石塊砌成小小的庭院和小路。小巷貼着樓底宛延﹐黛青色的屋檐櫛比疊連。眺望不遠處﹐湮靄在微雨裡飄裊﹐山巒低低的起伏。我高興極了﹐以為這裡就是據點了﹔每天遠近走探後﹐都能回來這間想必是比法國香色麗榭地區還更優雅舒適的小房﹐豈不是太好了嗎﹖眾隊友們說﹐你別想得美﹐這只是過站﹐方祥還沒到呢。
 
經過無比驚險秀俊的山路﹐花鼓﹐蘆笙﹐迎客歌的熱情歡迎﹐一次次飲下牛角裡盛着的攔路酒以後﹐大夥在方祥的“婦女培訓中心”安頓下來。二層樓的木房是香港方面出資建造的﹐面對了一條嘩嘩暢流着的河水﹐樓後幾步路的斜坡上就是學校。為我們的到來﹐男女茅廁內的木板全部都換新了。公路已經開到﹐外界已經叩門造訪﹐方祥顯出一種生機﹐是後來前去訪問的其他村落沒有的。以方祥校區為據點﹐進出附近寨落十分方便﹐都在半個小時內。
 
方祥學校有小學六年和初中三年兩部份﹐沒有高中。基金會在雷山縣區共輔助了17個鄉寨﹐這裡是重點﹐資助了所有女童和孤兒男童。我們到時﹐學期即將結束﹐區域升級考試兩天後就要開始。學生乖乖的坐在位子裡﹐一班有4﹑50人﹐兩人一桌﹐景象跟50年代的北國小生一樣規矩。個個穿着都算整潔﹐夏天沒有汗臭味﹔要知道﹐這是白天溫度可到三十二﹑三度﹐自來水得公用的地方呢。老師用毛筆寫公文和課程表﹐細細的蠅頭小楷﹐後來在其他鄉區學校也見勤用毛筆﹐都寫得認真極了﹐真是令人意外。想不到這被漢族新人物丟棄的傳統﹐竟在少數民族的僻鄉里尊敬的保存着。可是知道一些情況後﹐這件事上不得不又生出其他的猜測﹔學校資金至為缺乏﹐文具都得省省的用﹐不上花費材料的美術課。勤用毛筆﹐是否也有省錢的考慮呢﹖無論如何﹐處處見到漂亮的毛筆字﹐總是讓人賞心悅目。以後的時間﹐在很多情況上﹐都漸漸明瞭到﹐進行在這裡和中國其他地方的事物﹐都有着正反兩種性質或可能性﹐於是也就逐漸的學習了﹐凡遇好事別太興奮﹐凡遇糟事也別一下子就感到挫折。
 
族人和氣又熱情﹐總是禮貌愉快的迎接來﹐使我這紐約人受寵若驚。路上遇到了總是對着你說感激的話﹐攔着你唱頌贊的歌﹐又讓人尷尬得想逃走﹔資助是雙方面的﹐一邊不過是在錢上﹐一邊在精神上的啟發和滋育﹐才讓人感激呢。路開得到的﹐有一種活潑﹐路開不到的﹐只有自求多福。坐落在山頂﹑山凹的雀鳥﹑陡寨﹐水寨等﹐只能徒步爬過陡滑窄狹的山路才能到﹐遠看固然是梯田蔥綠圍繞﹐吊腳樓美麗的懸掛在山腰﹐近看很多地方都叫人眼酸心酸。
 
常年季候潮濕﹐杉皮鋪出的屋頂都霉爛了。濕氣特別重的陡寨﹐屋裡在盛夏也燃着小煤爐﹐或者就泥地挖出土爐坑﹐燒着細柴火。散佈了炭氣的室內黑黝黝的﹐小窗容進一方天光﹐黯淡的照出地板或泥土地外什麼也沒有的空間。牆壁上常貼補着報紙﹐直貼上了梁和頂﹐倒是總有幾張印着天安門國徽的獎狀﹐驕傲的貼在顯眼的地方﹐鮮紅的紙色綴醒了一室的空蕪。發展得特別好的家中擺有長座椅﹐牆上能貼滿報紙的經濟情況也還可以。大多數人居住的﹐卻是只放着三﹑兩個木頭小板凳﹐或者甚麼也沒放的黑暗的封閉的小只是家家都打掃﹑擦抹得乾乾淨淨的﹐空無的地板﹐以至於泥土地﹐都散發着苗族人民數千年執着生活過來的光澤。
 
人客到家﹐無不熱情招待﹐平日三餐﹐或只有兩餐﹐省省吃着一點米飯加酸菜辣椒的人﹐傾家蕩產的殺雞待客﹐唱歌勸酒﹐唯恐來者不能盡情的飽和醉。去陡寨看小學﹐午時在一家人家歇腳聊天﹐主人為我們展出苗族女子的銀頭飾和繡花衣裙﹐漂亮極了。無論經濟情況如何﹐這一套華飾美服是一定要為家中女孩子備着的。向午時﹐飯菜拿出來﹐滿滿鋪在乾淨的地板上。兩隻雞斬成小塊﹐煮成三大碗湯﹐24個煎蛋用油甚多﹐煎蛋變炸蛋。雞可只有骨架子。平日人都不能飽食﹐雞怎能肥呢。
吳安明的家在河對岸的斜坡上﹐P﹐C﹐和我由兩位本地人帶路﹐午前拜訪﹐這是她和家人會在家的時間。希望她的精神已經恢復了正常。乾淨的木板屋﹐獎狀貼在空壁上﹐小窗開向空無的天空。面對着窗的上樑中央粘着一個不小的泥草窩-是甚麼窩呢﹖
 
兩年沒上學了﹐每天作些甚麼呢﹖我們很想知道。六點起床﹐煮飯﹐喂豬﹐拖地板﹐洗碗洗衣服。11﹑2點鐘﹐田裡作活的母親﹐石場打工的父親回家來吃飯﹐12點弟弟也從學校回來吃飯。下午自己包一點吃的﹐上山幫着幹活。端直的坐在我們對面的小板凳上﹐8月就滿19歲的青春總能使身體突破一切逆局而發育出丰盈的形態﹐可是舉止緊張﹐透露着明顯的焦慮﹐說話多用成語和書面語﹐急促的長句和長句﹐固然顯示了優秀的語言水平﹐像演講還是面對盤問似的嚴重樣子﹐卻叫人不安﹔是訪客到來的反應﹐還是沒有完全從鬱沮中回復呢﹖
 
譁然的響聲﹐一隻鳥掃進窗子﹐飛進了樑上的窩。是一隻燕子。父親回來了﹐從早晨七點到晚上八點在工地打石﹐一小時七毛錢﹐中午稍休息﹐一天至少打十二個小時﹐車費和飯食都得自己準備﹐加上下雨天不能打﹐每月能拿到二百元已經是不錯的了。我們來時曾經路過打石場﹐工人用最原始的椎子在大太陽底下一椎椎的敲打着。
 
唰的一聲﹐燕子又飛出去了。
 
父親也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﹐不為飛燕所動﹐一句句的說﹐抽着煙﹐煙裊裊盤旋在蒼黃乾瘦空茫的臉前。窗外天空灰暗﹐但是並沒有下雨。我們來了三天﹐毛毛的細雨時停時啟。
 
那麼﹐還有空閑的時間麼﹐例如晚上作些甚麼呢﹖
 
吃完晚飯就看一點電視吧﹐第七臺﹐貴州農業節目﹐晚間新聞﹐今日世界等。喜歡看新聞節目的原因是﹐“可以幫助自己了解一些事﹐像國家大事﹐法律問題。”
 
如果可以再唸書﹐念到了大學﹐學法律﹐作一位律師-我們三人都有點驚訝﹐怎會想到作律師呢﹖偏僻的鄉下﹐律師能作甚麼的呢。“農民吵架﹐發生糾紛﹐都不知道怎麼處理呢。”女孩子說。還收聽廣播﹐自己學英文。去店裡買舊報紙﹐一斤一塊錢﹐抱回來細細的讀﹐最喜歡讀文章﹐好句子抄下來﹐作筆記。這時記不得誰說出了魯迅的名字﹐安明應道﹐“他的原名是周樹人”。失學的鄉寨孩子﹐竟知道並非人人皆知的細節﹐很知識分子的反應着。
 
唰的一聲﹐燕子又穿窗飛回來窩裡。進進出出﹐忙着甚麼呢﹐夏天窩裡又不會有小鳥。應我們的要求﹐安明從小房間捧出一疊發黃的舊報紙﹐兩年前的日期。我從她手中接過來筆記本﹐小心翻開﹐一頁頁﹐功整的字體滿滿抄寫着勵志的句子。這樣堅決的求知心﹐絕望的嚮往着新的生活﹐翻看的人都懍然了。
 
第二天﹐在樓上6年級教室外頭的走道上﹐老師為我們叫出來了小康﹐前邊故事裡去廣州打工的女孩子。紙場裡作了一年半﹐從早上7點作起﹐一天12個小時﹐一個月600元﹐靠預支薪水過活﹐扣去所費﹐月底拿到手中沒多少﹐後來兩個姐姐去廣州﹐把妹妹給拉了回來。為什麼又從6年級上起呢﹖不是初中都快畢業了嗎﹖
 
學過的都忘了﹐趕不上別人﹐只好從6年級再來起。
 
“老師和同學都當我是一個樣的﹐沒人笑話我的﹐”小康說﹐“我也不覺得比別人差甚麼。”已經快20歲了﹐娃娃臉可一點不顯年紀﹐看來只像個小學生。
 
每日為記錄片尋找可供拍攝的地點和合適角色﹐勉強可稱為外野隊的三人﹐一再拜訪後旁的女生宿舍﹐和教室只隔着一條小水溝﹐宿舍一排搭在斜坡的另一頭。狹長的屋子﹐木板床粗糙得磨手﹐上下連層緊緊的排列在一起﹐每張三﹑四尺寬的床面得睡兩個人。小窗讓進來的光線總是不夠的﹐落在高低不平的泥土夾碎石的地面上﹐白天也很閽暗。好在床上疊放着的被褥﹐木架上搭着的毛巾﹐花色和顏色都極奇鮮艷﹐提亮了黯淡的空間。
 
來宿舍跟女孩子們聊天﹐其實有個“陽謀”-我們得設法引導出情節所需要的反應﹐電影隊就可依計準備妥當後﹐過來拍攝。是這樣的﹐學生們一被問到例如將來希望做甚麼﹐對哪些事有興趣的問題時﹐總是像在課堂裡上課一樣﹐乖乖說一些建設鄉村﹑報效國家等的老師教的話﹐我們希望她們可以自由一點﹐輕鬆一點﹐有趣一點﹐說自己真正想說的。
 
十二﹑三歲的女學生們純潔得不得了﹐半點鐘下來﹐我們要的都套取到了。
 
一個說﹐把籃球打好﹐去外國比賽﹐帶爸爸媽媽去外國玩。
一個說﹐作歌星﹐賺大錢﹐送公路給家鄉。
一個說﹐作整型醫生﹐先替自己減肥。
一個說﹐賺了錢﹐有了錢﹐要讓自己干輕活﹐丈夫干重活。
 
宿舍的主人們和訪客們又說又笑﹐笑聲震屋﹐招來了大小男生踴在門口張望﹐不知裡頭在高興着甚麼﹔女性和女性總是能交流的﹐不是麼﹖
 
晚飯時間到了﹐女孩子們的飯盒都蒸好了﹐我們愉快的告辭。宿舍門口的土廊上已經蹲着幾位婦人﹐擔子裡挑來賣的是幾碗酸菜和辣椒韭菜。酸菜兩毛錢一勺﹐辣椒韭菜四毛錢一勺。飯盒打開﹐淺淺的一層﹐生米是每人從家裡帶來的。錢多的孩子吃韭菜拌飯﹐錢少的吃酸菜﹐沒錢的吃白水泡飯。頓頓如此﹐天天如此。女孩子們吃得依舊高興﹐一個個飯盒看得人人惆悵。
 
無論地方自治與否﹐中央在全國各地都不施行義務教育。對偏遠又貧窮的苗家來說﹐自己付錢送孩子上學﹐便成了極大的﹐且常是不可能的負擔﹐尤其是家中不止一個孩子﹐供其一不能供其二的時候。重男輕女觀念下﹐如前邊故事所示﹐女孩往往不得不把機會讓出給哥哥或弟弟﹐輟學在家幹活﹐年紀到了﹐便出嫁了事﹐再次輪迴到貧困無望的軌道中。一路上我們見苗族女性多分為兩類﹐豐美少年﹐和蒼黃乾瘦的中﹑老年。生活蒼辛﹐青春在兩者之間消失得快極了。我們曾遇到不少喝得醉醺醺的中年婦人﹐還有二位精神失常的女子﹐前胸後背的包褥裡都兜着幼小的孩子﹐批頭散髮的跟着不走﹐加上半落入憂鬱症裡的失學失業的女孩子們﹐不用說﹐還有在城里的旅社裡﹐夜間打電話來提供特別服務的女子們﹐種種現象告示﹐苗族﹐或者少數民族女性的問題是相當嚴重的。可是她們是多麼的勤勞﹐路上田裡屋裡﹐只要有人在幹活﹐你一看﹐就全都是女性。
 
男女文盲普遍﹐酗酒﹐毒品流傳﹐吸食者多為至窮的工人和農民﹐貴州電視臺不時播放反毒宣傳或節目﹐可見情況不等閑。社會淪落自然不都是失學引起的﹐國家教育政策卻脫不了責任。不能上學﹐中央是不管的﹐“自治”其實是把人民放在“自生自滅”的處境裡。外人﹐尤其是旅遊賣銷等﹐往往掠取苗鄉的綺麗風光奇異聲色﹐在表相上美化﹐把他們的世界詮飾成浪漫的世外桃園﹐真實生活中﹐貧窮無法扭轉﹐命運無望的一再重複﹔節日慶典時際﹐遊客們﹑領導們愉快的欣賞着少數民族的美麗服裝妙曼歌舞﹐讚嘆著他們的鮮奇的風俗的時候﹐是否同時也看見了他們生命中的巨大的黯影呢﹖
 
中國正在努力發展﹐進步快速﹐種種欣榮景象令人欣慰﹔在偏僻的苗鄉﹐公路也設法一步步的開到﹐高架電線在叢山中樹立起來了。幅地這麼大﹐人口這麼多的國家﹐治理的確不容易﹐很多地方都見用心和費力﹐20余年不再戰亂﹐13憶人基本上都有吃穿﹐就中國曆史來說﹐是級大的成就。貧富不均嚴重﹐都市和鄉村差距巨大﹐城里物資浪費﹐苗寨的空空的泥巴地上﹐生活進行在原始狀態﹐想必也都是看見的﹐或許有顧及不暇﹐力不從心﹐還是先後的問題吧。只是在追求發展的過程中﹐是否必須犧牲一些人﹐而社會整體前進時﹐是否必須從某些人的身上踐踏過去呢﹖
 
受教育﹐獲得知識﹐加入社會動力﹐是使少數民族走出貧窮的一個法子﹐這方面海外固然可以提供助力﹐效能到底是有限的。中央必須要負起責任來﹐教育政策必須要伸及到弱勢族群﹐考慮到他們長期面對着的劣勢困境﹐設計出偏重他們的法制﹐額外且持續的給以助力。美國6﹑70年代民權運動促生了“優惠行動”(AffirmativeAction)﹐教育方面在入學申請和獎助金上為少數民族保留名額﹐額外斟酌﹐幫助了成就了不少非裔﹑亞裔和西裔﹐該是可以引為參考的。至少﹐類似台灣的國中﹑小義務教育制如果還不能施之于全國﹐中央必須考慮選擇性的在貧窮地區實行。自然界中有頻臨滅種的動植物﹐人類中也有。黔東南少數民族和當地的錦鶴﹑金猿﹑禿杉等一樣屬珍稀類﹐再不獲得應有的特別照顧﹐也會一樣的消失。
 
 
★河流
 
太陽下山了﹐河水面上泛出一層金色的光茫﹐爍爍折閃着﹐光身的孩子們都跳進金光裡嬉玩了。今天的跋涉告一段落﹐我們也可以脫下泥濘的鞋襪﹐把走了一天的雙腳浸在金光裡﹐舒舒服服的歇一會了。晚飯的炊煙從樓後旁的廚房飄起。托某電影隊成員日前在飯桌邊擊筷嗟嘆食無海鮮的福﹐今晚將有魚。問河名﹐“我們叫它大河。”鄉人說。外人﹐尤其是都市來的人神往的﹐本地人日日與它們生活在一起﹐不知道也無須知道名稱的。從地圖上來看﹐這可能是湘黔之間的清水江的一個支流的源頭﹐叫做鳥迷河。
 
河並不大﹐依山宛延而行的水勢倒很激促﹐兩岸松﹑蕨密被。河水清澈﹐看似乾淨﹐其實未必如此﹐石下頗有些沉殿。沿河人家每天不知大桶小盆的都在洗着什麼。一日黃昏眾人游泳﹐一男子從水中伸出頭﹐清喉﹐突然對着人都在附近游着的水面吐出一口痰。旅行隊中因誤飲用河水﹐也有幾位小恙﹐諸如喉嚨感染等。
可是河水仍舊是無比的美麗﹐無比的引人暇思。粼粼的水光﹐譁然的水聲﹐流着和響着﹐從早晨流響到夜晚﹐從夜晚流響到早晨﹐在白色的日頭下﹐在閃耀的星斗下﹐不休不止的流響着。中夜﹐月光晶瑩﹐寢室空間充滿了河水﹐我對自己說﹐你畢竟是身在這黔東湘西﹐令沈從文魂夢繾系的鄉國了。
女子唱着有關吊腳樓的情歌﹐錄歌詞如下:
 
吊腳樓啊﹐吊腳樓。煙滿樓咦嘍﹐霞滿樓咦嘍﹐煙霞樓上阿妹在梳頭。
太陽當明鏡﹐彩霞作紅綢。
吊腳樓啊﹐吊腳樓。半樓歌兒咦嘍﹐半樓笑咦嘍﹐逗得阿哥望窗口﹐
彈一下牛鞭﹐學一聲斑鳩。
吊腳樓啊吊腳樓﹐阿妹的吊腳樓。
吊起了迷人的情﹐拋下了五彩的球嘍﹐阿妹的吊腳樓。
吊腳樓啊﹐吊腳樓﹐
星滿樓咦嘍﹐月滿樓咦嘍﹐星月樓上阿妹織錦繡﹐
月當銀梭﹐金線似水流。
吊腳樓啊吊腳樓﹐半窗倩影咦嘍﹐半窗花咦嘍﹐引得阿哥樓下走﹐
踩響了狗叫﹐踢翻了背簍。
吊腳樓啊﹐吊腳樓﹐阿妹的吊啊吊腳樓﹐
吊起了樓中的夢﹐醉紅了樓外的秋嘍﹐阿妹的吊腳樓。
 
誰能使漂着痰花洗着尿桶的河水變得純潔晶瑩﹐使霉黯的吊腳樓變成錦閣香樓呢﹖自然是前邊的小說家和這裡唱歌的女孩子了。世界上有兩件事很重要﹐一是花錢﹐一是作夢。前者自然非常實際﹐後者也並非虛妄﹔提昇現實幻化現實以後﹐讓人再回來好好的面對現實﹐作用未必不更大呢。
 
我曾想去台灣原住民地區教書﹐現在來到苗寨體驗可能性﹐卻對這念頭產生了懷疑。如果所學和所會的﹐非當地所需﹐對當地有什麼好處呢﹐別人恐怕還得反過來花力氣照顧你呢。原鄉需要的是原鄉人。
 
一個只熟悉文字的人﹐不如就在文字上努力吧。文字的功能是不可預測的﹐沈從文能隨時隨地越過時空的來搭救﹐不是個例子麼﹖朋友們在想着怎麼推進助學目標時﹐停留在方祥的後來幾天﹐像每天爬着的山路一樣的千回百轉的﹐我的心思倒又轉回來了似乎不相關的文學的題目上。
 
幾天後﹐當我站在北京的大街上﹐重新置身高速公路飛馳﹐叢樓伸入天際﹐車輛來往衝刺的世界時﹐文學是什麼﹐在哪裡的問題又復出現。
 
向商業化-或者向意識形態-邁進的國度是不需要文學的﹐台灣如此﹐大陸也如此。可是﹐文學是不是因之也就該隨之變身﹐被收編成美麗新世界的一部份呢﹖經濟為指標的趨勢下﹐文學往媒體靠攏﹐向銷賣轉型﹐越寫越輕俏﹐今天文學的功能已經不及一杯下午茶﹐一塊甜點﹐有沒有其實都沒關係了。那麼﹐文學是否就應該放下深沉﹖或者說﹐深沉究竟還存在不存在在今天的生活中呢﹖
 
19世紀的哥德曾說過﹐頭上的星斗和內心的崇高道德﹐是兩件鼓舞着人的品質﹐21世紀的這時﹐兩件還在嗎﹖它們是否仍舊有效﹐仍舊在照耀着﹖能否再被提出﹐而仍舊是文學或生活的光輝的主題﹖
 
人間困境如果不能獲得改善﹐令人惆悵悲懷的生命條件如果依舊隨時存在﹐人性中如果依舊隱藏着晦黯﹐而晦黯如果依舊期待着光亮﹐盼望着接觸﹐以上種種說法或問題﹐雖然古舊﹐是否依舊值得我們再思索呢﹖
 
近一月時間﹐路過半壁華夏﹐途經七﹑八個大小城鎮﹐時遇卡夫卡式處境﹐外人不明的內部腐敗自不用說。官僚的普遍存在﹐人力的荒置和浪費﹐民智的昧愚未啟﹐精神文明的猥囂﹐跟生態破壞﹑環境污染﹑交通混亂一樣舉目皆是﹐迫切的等待着關心和改良。民族氣質在都市化/現代化/全球化/西化的追逐中快速的消失﹔少數民族面臨着不得不漢化的情勢。一旦富有以後﹐猜想中國大陸像70年代經濟起飛後的台灣一樣﹐也會出現鄉土認同或者尋找本體性的論題的。
 
可是﹐以前那種全民隨時隨地吐痰﹐痰盂盈滿于外的盛景不見了。抽煙的情況在一些地方不那麼囂張﹐有些處所開始禁煙了。公用廁所也沒有傳聞的糟﹐大都很可用。一入境﹐每個機場的迎接而來的藥水味也被控制住了-早晨在某場地﹐見穿整齊制服的清潔人員﹐手持水桶拖把等﹐在主管面前排成一列﹐精神的等待着分配當天的工作﹐真是一幅比閱兵還悅目的景象。
 
有極好的博物館硬體設備﹐收藏保管文物了-雖然人為方面有待改善。文﹑史界出版豐富﹐題目和內容切題又實在了。不過最令人感動的是路﹐各種各樣的路﹐從貴陽到凱裡和雷山的剛建好的潔麗的高速公路﹐到方祥的跟蘇花公路一樣美麗驚險的繞崖的山路。從西安﹐從敦煌﹐穿過郊野﹐經過包穀田﹐高梁田﹐穿過沙漠﹐沿着蒼勁優美的祈連山脈﹐或平坦或顛簸的引向古代文明地址的路。也得包括都市里外﹐迎接着世貿和奧運的氣派萬千的路。更有延伸進各個不知名的村落﹐由人腳走出來的陡滑的小路﹐碧綠的梯田邊的彎彎的阡陌路﹐晶亮的河水旁的灘石路。
 
魯迅在“故鄉”裡寫着﹐“其實地上本沒有路﹐走的人多了﹐也便成了路”。“辛苦輾轉的生活”﹐“辛苦麻木的生活”﹐“辛苦恣誰的生活”﹐在21世紀的今天﹐是否都有了改變的機遇了﹖
 
不過是浮光掠影的旅行﹐竟也引出很多暇思。低空飛行﹐藍天無盡﹐凡雲層底下的﹐皆是遼曠的土地﹐溫馨的家園﹐勤勞的人民。愛大陸也愛台灣的人﹐想必也是為數不少的吧。
 
離蕭蕭抬頭望着星子﹐心中臆想着“女學生”的時間﹐幾近一個世紀過去了﹐走過千辛萬苦的歷史﹐蕭蕭的憧憬畢竟能實現﹐自己也能成為女學生了。這等待可也真夠長的﹐阻力未必較少﹐繼續前行時也未必會輕鬆些﹐然而事在人為﹐就讓我們作能作的﹐時時惦記着蕭蕭﹐讓她不放棄憧憬﹐不失去希望吧。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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滋根之旅2004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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